蝶变:澳门博彩业田野叙事第十二章 扒仔与赌场高利贷二 扒仔与赌客之间1. 引诱赌客的方式

蝶变:澳门博彩业田野叙事第十二章 扒仔与赌场高利贷二 扒仔与赌客之间1. 引诱赌客的方式

底层扒仔是高利贷集团的冲锋队，他们的主要任务就是将有

可能借贷的赌客引入“公司”的关系赌厅，除了一单生意成功后

会拿到他们应得的那份“上水”外，赌客的借贷、赌博及后续的

追债等，和他们基本没有关系。扒仔引诱赌客借贷及将赌客引上

赌台的过程，就是一场心理战过程，晓之以“情”、诱之

以“利”

，是将赌客引上高利贷借贷之途的主要手段。

1. 引诱赌客的方式

针对不同来源地、不同身份的赌客，澳、港、内地扒仔的方

式会有所不同，但让他们共同感兴趣的，还是25岁以下的年轻赌

客、初涉赌场的赌客。对于来自香港的赌客，香港、澳门扒仔引

诱他们借贷的程序基本上是下面几步，一位曾经做过扒仔的香港

赌客说（2012年11月8日）：

先假装什么公司职员，有平价船票或夜总会套票卖；有

时装扮成赌客和你聊天，等你没有什么戒心时，就会说自己

是在沓码或者说是什么赌场的职员；再熟一些了，就会进入

正题，说他的公司有很多优惠，提议你去他的公司赌台捧

场。带你到另一家赌场后，他们会拿出一些筹码，说要用公

司的泥码。如果赢了，他们会拿着筹码暂时不给你，和你在

餐厅聊，说再去帮衬一下他们公司的赌厅。到了赌厅会继续

帮你赌，直到你最初借的和赢的都输掉。输了后，会跟你讲

可以分期还款，之后就是套取你的个人资料，包括电话号

码、身份证明资料，直到拿走你的电话或电话卡，然后会走

出去说帮你做分期付款，原来他是去查你给的数据是不是真

的。这时候你已经进入笼子里逃不掉了。

还有的扒仔会以某一赌场的会员卡为名套取个人资料，这种

情况最为常见，所以香港赌客一度也称这类人为“会籍党”。一

位香港年轻赌客曾在扒仔的劝说下填了一张旧葡京赌场的怡情

卡，这位赌客叙述了接下来的经历（2012年10月8日）：

填完之后，那个扒仔说帮我在这张卡上签了5万筹码，

是推广码，就是泥码。然后叫我写借据，单上写的是5万，

并复印了我的身份证在上面，告诉我说每个月还500在这张

卡里就可以了。我全程没收过现金码。记得赌的时候还赢了

3万多，都让他们拿走了。后来被他们骑龙回香港，要我还9

万，讲到最后还6万，是我老母帮我还的。清数之后，老母

只同我讲了一句：6万可以唤醒你个衰仔回头就值得！之后

无骂过我了。

还有以女色为诱饵网上引诱的方式，迄今所见均发生在香港

赌客身上。钓鱼者先从网络聊天入手，假扮澳门赌场贵宾会职

员，然后以旅游名义诱惑来澳门，再以享受酒店优惠、赌场会员

卡优惠、免息贷款等为名套取个人资料，进而签单赌博。不论事

主赌博输赢，都会追收比借款额高五成甚至一倍的款项。该类案

件较早见于2008年，参与作案的女性，既有香港人，也有澳门

人。〔717〕

内地来的扒仔针对内地赌客也有他们的一套，一位有过扒仔

经历的过来人说（2012年8月28日）：

最好是第一次来澳门赌且喜欢赌的客人，又很有钱，但

如果他的同伴中有熟悉赌场的人，基本没戏。你在第一时间

与他搭话，帮他叫牌，要有办法引起赌客的注意，惊喜你蒙

对了庄或闲。在他没听你的而输了钱后，可以进一步搭话以

取得信任。最后是诱导客人上赌厅，大致说法是：贵宾厅安

静；有专门的高手给你建议；有优惠如机票、住宿、专车接

送；反正你在大厅是玩，去贵宾厅也是玩。只要客人上去

了，码仔就算是完成任务。相对来说码女比较容易靠近赌

客，因为好赌的也好色。

至于到了赌厅借钱后的事情，就是档头或集团内其他人的事

情了，这位知情人还说：

扒仔在赌场每天都是从这头走到那头，看客人赌。一个

貌似大陆的客人身后往往都围了好几个码仔码女，可笑的

是，如果客人突然来句白话，那身后的人都会散开。因为说

白话的客人是不用去打主意的，广东人、香港人以及澳门本

地人因为经常来玩，对这行是很了解的，所以不会上这个

当。只能骗大陆生客。至于外国人，如果谁有这个语言能力

钓上外国人，也不用辛辛苦苦做码仔了。

扒仔来自各地，也属于不同的公司档口，因利益而发生纠纷

不仅过去有，现在也会有。不过行内有自己的潜规则，如上述那

位了解内情的人所说（2012年8月28日）：

不管哪个帮派哪个小档的码仔、码女，只要这个客人是

你第一个发现并搭上腔，客人和你说了话后，其他人不能去

抢生意。我目睹过一场因抢生意而引发的争执，遭到星际赌

场保安的驱逐，两派“高层”最后谈判和解。

一位现在仍在澳门赌场做扒仔的内地人说（2013年5月2

日）：

晚上是赌博的黄金时段，扒仔一般都要在这个时候出去

找客。客人就是一条鱼，但是想捞的网太多了。客户现在警

戒心很高，我们借筹码给他，他们会害怕，看多了港台黑社

会的片子，都以为是高利贷。

扒仔也会考虑借贷的安全，对借贷人的还款能力会有考察，

如果仅仅是以获取码佣为目的，则不应归入高利贷范畴。上面所

举的那位扒仔说：

其实有时借钱给客户并不全是放高利贷，要看客户有没

偿还能力才会借。澳门赌场还有很多骗贷的人，一般是浙江

一带的多，他们的护照都签满了，一般不会借给这些人。

为了保证借贷人有还款能力以及衡量可以借出去多少，借贷

前需摸清客人的家底，行话称为“踢窦”。对于来自内地的借贷

者，会要求提供身份证、驾驶证、房产所在地乃至公司、工厂等

注册资料。一般而言，对于内地赌客，有时要求按照兑换比例签

下人民币欠单。〔718〕

一位赌客谈到了高利贷者如何根据赌客的工资性收入来衡量

他的还款能力（2011年3月20日）：

我以前和一个放数的很熟，他不对港客，是对大陆客，

他知道我每月有1万多的薪水，说像我这样的最多可以借12

倍。这个人做扒仔20年左右，都40多岁的人了，证明这行还

是很好挣钱。

一位在澳门赌场做过一段时间扒仔的重庆新移民，分别在

2011年7月、2012年3月两次叙述了他做扒仔半年多的一些经历。

〔719〕据他的自述推测，他做扒仔的时间应该是在2008年前后。

他认为自己是沓码仔，而不是扒仔。不过，据前述的判断沓码仔

与扒仔的标准，因为他的利润来源主要为高利贷者的“抽成

数”

，所以还是应该列入扒仔行列，并且从他的自述中所获报酬

的比例看，他所在的“公司”应该属于14K背景。下面的文字主

要来自于他的第二次自述。

他所在公司下属“堂口”的堂主是澳门本地人，成员主要是

澳门人和香港人。堂主还有上头，也就是总公司。自述者认为他

的堂主在江湖上还有些地位，是属于上了岸的，就是有固定的大

客户，不用整天在赌场里东跑西跑找客人，这类事都已交给了手

下去做。堂主手下大概有30多个兄弟，属于中等规模，总公司共

有100多人。

由于自述者与堂主比较熟，去后不久已算是小头目，手中常

有堂口发下来的10万左右赌场筹码，有一定的自主放贷权。关于

公司内的规矩，他说：

最重要的有三点。第一点，沓码仔绝对不能用公司的筹

码去赌钱，否则要家法处置。至于什么家法，1990年代是砍

断一只手，现在没这么残忍了，一般就是打一顿然后还钱。

如果数额比较巨大，没有能力偿还又跑路，那么就会出江湖

通缉令，格杀勿论。执行家法的人选，一般是抽签决定。第

二点，在赌场里行走，手里一定要拿着筹码。因为你如果长

时间空手在赌场里走来走去，保安就会开始留意你。然后就

会带你去保安室问话，严重的会剔除你的贵宾会的会籍，一

段时间不能进入赌场范围。第三点，要学会观察赌客，因为

会有小部分的便衣司法警察假装赌客混在人群里，就是想抓

我们这些高利贷，所以一定要会分辨哪些是赌客，哪些是便

衣。

熟悉了这些家规后，就可以开始在赌场内寻找放贷对象了，

此时应注意些什么？他叙述说：

一般一家赌场里面同一公司的只有2-4个沓码仔，分为两

组，各自寻找目标。赢钱的当然不是我们的目标，输钱的大

款才是我们的目标。还有香港人也是我们的目标，当时我们

不做大陆和澳门人的生意，因为大陆太大，不好追讨。澳门

人怕和本地的黑帮有瓜葛，也是不好追讨。

确定要寻找的目标后，就开始一系列的程序，直至带借贷人

到赌台上投注时为止，并且整个过程里扮演的角色都是赌场的公

关，不是放数佬。他叙述说：

找到目标，我们会凑上前去问：老板，要不要帮忙?如

果回答是怎么帮，我们就会找个地方坐下，收集对方的资

料，包括电话、家庭地址、财务收支情况、家里有什么人，

等等，反正比查户口的还详细。然后打电话去对方的家里，

假装是电力公司或者其他什么调查员，确定他确实是住在这

里。然后打去他所在的公司以及他女朋友或老婆、亲人什么

的。确定没有任何问题，就会借钱给他。至于借多少，就看

他的收支状况了，通常工薪阶层我们会借2万到5万；是老板

有自己公司的10万到30万。还有更大的客人就不是我们能做

的了，就要交给堂主了。别小看2万，我们抽取佣金的方式

是客人投注金额的10%-20%。一般熟客是10%，生客是

20%。也就是说我借你2万，你每投注一次，不管输赢，我们

都抽去你投注额的10%到20%。有时候借2万出去，我们能抽

取十几万的佣金。我们会把抽水的钱上交公司，当然我们会

先记住多少钱，然后公司会从中抽取70%，我们拿30%。行

话叫上水。

什么样的客人最好引诱呢？他说：

一般来说，最好的客人就是独自前来澳门的25岁以下的

香港青年，当然年纪越小越好。这种人一般家里都有钱，而

且涉世不深最容易骗。一旦发现这类目标，我们会假扮成贵

宾厅的公关，问他买了回香港的船票没，如果他说有还是

没，我们会介绍说我们公司最近有优惠，来玩的话免费送船

票，还有桑拿券、购物券什么的，要不要来看看。然后我们

就会拉着他去我们公司自己开设的贵宾厅，千方百计地劝他

赌钱。如果他赢了，我们就带他去熟悉的桑拿、夜总会，当

然他买单。买单的时候，我们会叫妈咪多写几千，然后我们

五五分账。第二天继续带着他赌钱，赢了继续快乐，输了就

借钱给他。总之要把他抽干榨尽，才会放他走。我曾经试过

从一个20来岁的小伙子身上榨取了60多万。等他把借的钱都

输光后，我们不会再借。我们会找个人跟着他回香港，收钱

不是我们负责，在香港的黑帮会负责收钱，一般会给他一个

星期左右筹钱。其实像上面说的“凯子”，是可遇不可求的，

我才遇到过5个。这种“凯子”是最好削的，一个通常能削他

二三十万。

当时他们也会做一些内地客的生意，不过还是较少。这位扒

仔还叙述了赚到钱后的生活以及没能继续做下去的原因：

做这行全看运气，试过一天就赚5万多，也试过一个礼

拜没事做整天在赌场游荡，平均每个月大概有5万到10万的

收入。那段时间，我连烟都不抽了，直接抽从荷兰空运来的

1.2万元一支的大麻花，一个月大概要抽2到3支。不过好景不

长，金融海啸来了，香港的大老板几乎都垮了，加上大陆放

松了自由行的政策，大陆帮逐渐侵入赌场，日子越来越难过

了。渐渐地我混不下去了，足足1个月，才找了8000元，一

支大麻都买不起。往后的日子更是艰难，长时间没有工开，

整天游手好闲，这时我自己也开始赌钱了。做了半年沓码，

差不多有10多万的积蓄，不到3天输了个精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