蝶变:澳门博彩业田野叙事第十二章 扒仔与赌场高利贷四 掠食方式：1. “抽成数”

蝶变:澳门博彩业田野叙事第十二章 扒仔与赌场高利贷四 掠食方式：1. “抽成数”

“抽成数”及其他赌场高利贷高额利润的主要实现形式是“抽成数”

，这一形式有一个出现和形成的过程。“抽成数”最大限度地在短时间内

保障了高利贷者的利益，反之，则是给借贷人带来了最大的伤

害，因“抽成数”而陷入高利贷陷阱并遭残酷追讨的借贷人多不

胜数。当然，除了“抽成数”之外，高利贷者还有其他形式的收

入。

1. “抽成数”

“抽成数”是高利贷业者乃至沓码业者的常用词汇，具有特

定的含义，行内也称为“抽老成”、“成仔数”、“成仔”等，

并且在实际操作中变化多端，当然都是有利于赌场高利贷者。

何谓“抽成数”

所谓“抽成数”

，就是指借贷人在赌台投注过程中，放贷人

抽取借贷人所投注筹码数或所赢取筹码数的百分之若干，换句话

说，也是赌客向高利贷者借贷后付出的必要成本。“抽成数”有

两个附加条件：一是一般须在放贷人指定的赌厅赌博；二是在百

家乐赌台赌博。借贷人所获得的一笔借款在赌台上赌博时是否

被“抽成数”

，是衡量该笔借贷是不是高利贷的主要标准；同

时，“抽成数”也可以作为区别扒仔与沓码仔的主要根据，尽管

他们之间的身份常常相互转化。

就笔者搜集的资料看，现在澳门赌场高利贷可以分为三种形

式：

一是“抽底息”。即赌客借款到手时，先被抽去总额的百分

之若干作为“底息”。据已知的资料看，底息基本上介于

5%-20%，而以10%最为常见；极少数为5%，高于20%的也少见。

二是“抽底息+抽成数”。即在“抽底息”之后，然后在接

下来的赌台投注过程中再抽若干；“底息”的金额同样是在总额

的5%-20%。

三是仅“抽成数”。即不“抽底息”

，仅在投注过程中抽取

借贷人所投注筹码数或所赢取筹码数的百分之若干。

不计放贷人所付出的开销及其他不确定性因素，赌客以上述

任何一种形式所付出的成本，即是放贷人所获得的利润。特别是

上述第二、三种，是典型的“抽成数”

，而又以第二种“抽底息

+抽成数”最为残酷。

“抽成数”的来历

对于高利贷集团而言，“抽成数”的最大好处当然是能有高

额的利润；同时还能比较好地保障借出去的赌款及时回笼，或者

至少是部分及时回笼。所以这一方式一经出现，就被澳门赌场高

利贷行业普遍采用并一直延续至今。

据笔者的访谈资料及文献资料，“抽成数”始于1990年代之

末2000年代之初，也就是澳门回归前后。受访人Z先生是澳门本

地人，也是一位赌场沓码仔，他对“抽成数”的发明人很是钦佩

（2011年8月23日）：

中介人会因客人借了他的钱而向其客人抽佣金，即每下

一注，赢钱即抽水若干，行内称为“抽老成”。一般大约在

15%至20%之间，如果客人赌的时间长，手气又比较顺，抽

的水比借出去的款还要高。这类做法我觉得最早是出现在

2002年，不知道是哪个聪明人发明的。

Z先生说“抽成数”始于2002年，应该是记忆有误。有资料

认为，2000年以前已有“抽成数”存在，并成熟于水房帮，与当

时的“烧柴制度”相辅而行。

2000年的文献资料记载，1998年5月××驹入狱后，水房首领

收编14K，借给他们钱在赌场放高利贷。当时推出一套“烧

柴”制度，即每名入场的“伙计”

，都会给5万至10万筹码，叫

作“柴”

，将这些筹码借出去给赌客叫作“烧柴”。

这些“伙计”会以两个拍档的形式在赌场开工，当目标赌客

在百家乐下庄时，其中一名伙计也下注庄，另一名则投注同样数

额的筹码在闲上，那么损失的仅是5%的赌场抽水，但是在下注过

程中可以和目标赌客套近乎，游说赌客借钱，并且以不收利息作

为招徕。客人借钱会有附加条件，即客人每赌一局抽约百分之若

干的水。水房首领并规定，所有“伙计”赚的钱都要与“社

团”三七分成；同时，还重新规划赌场秩序，包括严格规定“伙

计”进入赌场的开工时间；下班之后，没有特别的事情，不得进

入赌场，否则以后禁入；内部有矛盾，一定要找高层解决，避免

惊动警方等。〔731〕

吃澳门博彩业这碗饭已有32年，并且有极好记忆力的沓码仔

R先生将“抽成数”出现的时间推得更早，并且他不认为是水房

帮的发明（2011年8月25日）：

这种方法应该是从1995年出现的，最早从假日酒店赌场

开始，是14K的一个马仔发明的。最先是放数给扒仔，抽扒

仔的水，后来扒仔拿来转而对付一般的赌客。我也放过高利

贷，最先就是放给扒仔这类人，扒仔再放给赌客，在赌台上

赌博时抽取佣金。那时的许多扒仔是香港人。

R先生的说法有其他资料佐证，就是近年出现的关于某赌厅

集团老板周某人成功之路的一些描述文字，认为江湖上绰

号“××华”时为扒仔的周某人最先使用这种被称为“成仔

数”的高利贷方法，改传统的“九出十三归”式为“投注抽

水”式。〔732〕

对照其他资料可知，2000年左右，“抽成数”已普遍用于借

贷的赌客。如2000年9月，一名32岁湖北省张姓商人在新世纪赌场

（即希腊神话赌场）及旧葡京赌场借贷45万，每下一注被对方抽

去10%-15%利息，输光后被带往新胜街一单位遭禁锢并殴打，事

发后澳门警方共拘捕5人，并称该贵利集团已活跃约半年。〔733〕

又如2001年8月，一名来自广东惠阳市的陈姓赌客，在回力赌场借

一放数者5万元筹码，先扣4000做利息，并规定每注必须1000元及

以上，每次下注不论输赢再抽投注额的15%，共抽取5万多元。输

光后带至深圳筹钱还债，后该赌客伺机砍死一人，伤二人。

〔734〕

一次性抽底息、赌的过程中再抽水、赌厅陪赌偷码、“骑

龙”回香港等现在高利贷集团牟利的基本要素及追讨赌债的基本

手段，在一位香港赌客回忆起十年前他的一次经历中都已出现

（2011年3月29日）：

十年前我只有20岁，好蠢。在葡京二楼试过借4万，要

先抽20%。当时他们两个人拉我在黄金厅赌，铺铺抽，很快

就输清，还发现其中一个人偷码。最后被两人夹回香港。

“抽成数”的形式

赌场高利贷放贷人对借贷者抽取多少和抽取的方式，行内没

有形成大致统一的标准，其间的决定因素很多，视乎扒仔背后的

经理们和借贷者之间的协商，如赌客对高利贷行业的熟悉程度、

金额的大小、经理们的要价能力、赌客的砍价能力、经理们的心

态、赌客的心态、是否为熟客等，都可能是决定抽水多少及其方

式的因素。就现有的资料看，澳、港、内地三地放贷人的抽水方

式没有地域上的区别。

赌客的借贷基本上都是被指定要投注在百家乐的赌台上，这

是赌客借款时的重要前提条件之一。这是因为，百家乐赌法最为

普遍和快速，并且赌客谈妥借贷条件后，一般都会被带到与高利

贷集团老板有默契甚至为股东的赌厅去用泥码赌博，而澳门赌场

只有赌厅才有泥码，并且赌厅中又只有百家乐赌台。迄今笔者所

统计的260余例材料中只有两起例外，一例是在加勒比扑克赌

台，一例是在骰宝（大小）赌台。〔735〕

在前文叙述的三种抽水方式中，第一种比较简单，即“抽底

息”

，接近于传统的“九出十三归”

，但要残酷许多；复杂的是

第二、三种抽水，下面做一些详细叙述。

第二种抽水方式即“抽底息+抽成数”

，也就是先一次性抽

取若干“底息”

，然后在赌台投注过程中再抽水。再抽水形式又

有三类：A. 赌台投注中每局结果不论输或赢都抽水；B. 每局结果

赢抽水，输不抽水；C. 投注金额累积到某一数目时抽取百分之若

干。其中以A形式的抽水对借贷人的盘剥最为残酷，其次则为B形

式。根据笔者的统计资料，三类抽水方式细分如下：

A. 一次性抽底息后，投注过程中，每局结果不论输、赢都抽

水，所抽水金额为该局投注金额的百分之若干，所见有抽5%、

10%、15%、20%、30%；或赢抽10%、输则抽5%。〔736〕

B. 一次性抽底息后，投注过程中，每局赢则抽水，输不抽

水。所见有抽10%、20%、30%。〔737〕这种方式的抽水中，还有

每赢一局抽15%外，另外若8点赢抽50%者；还有每局赢抽8%的例

子。唯一一例大小赌台上的抽水方式是，先一次性抽底息5%，每

局赢又抽投注额的15%。〔738〕

C. 一次性抽底息后，从开始投注起计算，当投注总金额达到

一定数目时，即抽取这一数目的百分之若干。所见一般是累计投

注额至8000元时，则抽1000元。这类抽水方式不多见，在260余起

案例中，大约占5%左右，并且都是小额借款，一般在5万元以

下，最小的一笔是2万元，

〔739〕并且主要发生在以澳门、香港人

为主体的高利贷团伙中。

第三种抽水方式是仅“抽成数”

，即没有一次性的抽底息，

而是在投注过程中抽水，其中又可以分为两类。第一类是视赌客

赢局的纸牌点数来决定抽取所投注金额的百分之若干，可以细分

为下述情形：

a. 5、6点赢抽50%

b. 6点赢抽50%

c. 6、7点赢抽15%、20%、30%〔740〕

d. 6、7、8点赢抽30%、50%

e. 6、9点赢抽10%、40%

f. 7、8点赢取20%、30%、50%〔741〕

g. 7、8、9点赢抽30%

h. 8点赢抽50%

i. 8、9点赢抽50%〔742〕

第二类是不以赌局开出的点数和结果为依据抽水，而是赌台

上每下一注不论输、赢均抽水，所见有抽5%、10%、15%、

20%、30%之例。〔743〕

除了上述诸种形式的抽水外，还有一些比较特殊的抽水方

式：要求每注1万元，不论输赢抽15%；先一次性抽水，赌台上赢

款额每次累计达5000元时，再抽1000元〔744〕；每次赢款金额累

计达到1万元即抽15%〔745〕；先一次性抽水10%，第二天不还款

则每天增加利息20%〔746〕。

放贷人花样百出的赌台“抽成数”

，对于借贷人来说，危害

性有多大呢？有一位不知名的赌客在一家博彩网站上贴出了一篇

题为“借贵利：输钱提速13倍”的文字，

〔747〕作者根据百家乐

赌台的赌场一般优势做了下述计算（2010年10月16日）：

假定一位赌客是用自己的钱赌博，并且为方便计算，又

假定他全是押“闲”，那么，他每下一次注，赌场在理论上就

会赢去他的下注额的1.235%。如果他一次押1000元，则赌场

在理论上会从他的这次下注中赢去1000×1.235%=12.35元。

如果他每次都是押1000元，则1000÷12.35=80.97，这位赌客

需要押80.97次才能输掉1000元，根据“百家乐”赌台的经验资

料，以一分钟一局计，则输掉1000元差不多需要1.3个小时的

时间。要输掉10万元钱，理论上需要130个小时。如果他平

均一天赌13个小时，需要10天才能把10万元输光。

接下来这位赌客计算了“抽成数”情况下输钱的速度：

假定这位赌客从地下钱庄手中借了10万元。按照澳门现

在赌博高利贷市场的标准借贷条件，地下钱庄会从这10万元

钱中先扣掉10%作为底息；然后从赌客的每一笔下注额中，

无论输赢，再抽取15%的“利息”。假定这位赌客还是每次押

1000，实际上已经变成了每次押850元。再计算一下，现在

这位赌客每押1000元，在理论上输掉的是160.5元

（150+850×1.235%＝160.5），而不是12.35元，他的“赌客劣

势”变成了16%而不是1.235%。他只需要押6.23次就输掉1000

元（1000÷160.5＝6.23）。

他的最后结论是：

用高利贷赌博，输钱的速度是自费赌博的13倍

（80.97÷6.23＝13）。要把这10万元全输进去，他需要押

560.7次，即（100000–10000）÷1000×6.23＝560.7次；仍按一

分钟一局计，则不需10个小时就会把10万元输光。

一位澳门学者也计算了“抽成数”对赌客的危害性：〔748〕

假定有一笔10万元的赌博高利贷交易，按照“底息加下注抽

息”的利息条件，债仔向地下钱庄付了1万元底息后，每下一

注，无论输赢，债主再抽取15%的“利息”。假定赌客每次投注1

万并每次都押“闲”

，理论上56.07次即输光10万元借款，而高利

贷者实际抽息加底息的总额则为94105元。赌客真正输给赌场的钱

只有5885.94元，再扣除上交政府的税收，赌场所得仅为3590.42

如果是“散扒”

，也就是不归属于某一“公司”的扒仔，他

们一般不会借钱给客人，但遇见客人有要求，自己又没钱的话，

则会向高利贷公司转借，这种情况下利息可能会更高。1983年即

从事沓码的受访人L先生叙述这种情况时说（2011年10月10日）：

一些扒仔自己没钱，但可以通过放高利贷的借钱来给客

人，比如客人借2万，高多少没一定，一般利息都要高过

30%。然后陪客人赌，比如每注1000，就抽150元给回借贷

人，借贷人再从这150元中抽30%给扒仔，是扒仔和借贷人结

算，和客人没关系，行话叫作“买断”吧。这种客人一般都是

九死一生，抽水也给抽死了。

一位来自广州市花都区的赌客讲述了他大约在2005年期间一

次借高利贷的经历（2011年11月20日）：

那次我借了100万，之前他看我身份证和护照，知道我

有车，家里还有几间房，直接问我要借多少，我说100万；

他说100万可以，只出90万给我，输了3天内钱必须到账，不

到账就和我一起回家要。又说，每局牌7、8、9点赢钱后抽

15%，输了或者7点以下赢不用抽；还有就是要去财神赌场的

VIP厅赌。其间在赌台上来来回回换了几次筹码，赌完后算

一下账，我7、8、9点赢钱的次数还是挺多，他们共抽了我

13万的水钱，加之前的利息10万，一个多小时就赚了我23

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