蝶变:澳门博彩业田野叙事第十二章 六 高利贷赌债的追讨

蝶变:澳门博彩业田野叙事第十二章 六 高利贷赌债的追讨

澳门高利贷集团追讨赌债的形式主要就是限制人身自由，也

就是所谓的“禁锢”，行内称为“钉仓”或“盯仓”等，可以分

为下述几种形式。澳门禁锢讨债。笔者收集的260余起案例基本上属于此类，

禁锢的地点主要是水疗馆、足浴中心、租用的民房、酒店、桑拿

房等。而北京街一度曾是扒仔、沓码仔的主要出入地之一，同样

也是赌客的主要被禁锢地。

异地禁锢讨债。珠海市乃至中山市是禁锢内地欠债人的首选

地，主要是在珠海乃至中山坦洲镇等地租用的民房。有报道指，

自2009年至2012年，珠海警方立案侦办涉及澳门赌债的非法拘禁

案件占全市所有非法拘禁案件的53%至70%。2013年前4个月又发

生10余宗。

跟随欠债人到其生活或工作所在地讨债。此类最常见用于香

港债仔，民间俗称“骑龙”

，也用于对付内地欠债人，但深入内

陆地区的近些年已比较少见。

人们估计，活跃在珠海的针对内地欠债人的讨债集团有十余

个，他们分别与澳门高利贷集团对接，将欠债人禁锢在珠海租用

的出租房内，以殴打、恐吓等暴力手段索取高额赌债。据媒体报

道，此类暴力讨债集团，规模较大的有30-40人，小的数人，主要

以浙江帮、东北帮为主。本章第三节所引述的那位新移民

家住珠海，他说：我住的楼下有家烧烤摊，有很多东北的黑社会在这来吃

烧烤，是一伙人，他们全都是帮澳门和珠海的财务公司收账

的。

2011年珠海警方以打击“追数”集团为主要目标，破获多起

追债团伙，其中也有以香港人为首领的14人讨债集团，并

以“威胁恐吓追赌债索钱财案”在2012年3月19日珠海检察院公布

的“2011年度珠海最具警世意义的十个公诉案件”中排名第二。

一位曾有过被禁锢于珠海经历的广东省某地赌客叙述了他还

没有完结的被追讨赌债的经历（2012年3月26日）：

我3月初去澳门，赢了没走，结果全输了，想扳本借了

钱。一共借了10万又输了，就被他们骗到珠海软禁了16天。

到了珠海他们让我给家人打电话，要还20万，不然就砍手砍

脚，搞得我的家人都神经衰弱了。当时我姐夫和他们说，见

到人就给钱，可是这怎么可能啊，澳门那些人又不傻。但是

他们不死心，一直在吓唬我的家人和我，还说公司势力大，

如果我家人报警的话他们会知道，我在这里就可能会没命。

我的家人还是选择了报警，并且不再接他们的电话。最后他

们看到我家人的态度后也死心了，要我写了张10万的欠条就

把我放回来了，说让我回来分期还，如果不还的话我就会很

麻烦。

这位欠债人的遭遇算是不错，大概和2011年以来珠海警方的

强力打击有关，追债团伙在逼债手段上不得不有所收敛。

活跃在珠海一带的追债团伙与澳门高利贷集团如何分成，尚

欠缺相关资料。有香港媒体报道指，行规是赌债的30%至50%为

对方酬金，下述来自香港方面的资料大致可以证明这一说

法。

被“骑龙”回香港的欠债赌客可能面临的是由香港本地黑社

会团伙代为逼债，行内也称为“接龙”

，这种情况常见，其中一

个可能是，两地团伙本属一家，目的是为了提高赌客的欠债额。

澳门高利贷集团与香港当地追数团伙之间的协议一般有两种

形式：一是“卖断”（也称卖账、卖数）形式；一是“逐单

计”（也称逐铺计）形式。前者为澳门放贷者收取若干费用后，

整笔债项全部交给香港当地团伙接手，收得多少都归其所有。后

者则按香港团伙所收的款项分成，一位略微了解内情但又不愿多

说的赌客说（2011年12月15日）：

逐铺计的规矩是，比如借4万，返回香港要还5.5万，大

约30%是归本地团伙。

“卖断”形式下的欠债数目也会大幅提高，一位赌客叙述了

他的朋友的一段经历（2011年3月18日）：

事情发生于上周。我一个朋友的儿子被收数佬夹返回住

处，开价7鸡（万）。我朋友问儿子，在澳门找人借了多

少？他儿子说借3鸡，是澳门那边用3.8鸡卖给了香港收数

佬。也就是说，澳门那边赚8000，香港收数佬赚3.2鸡。我的

朋友还价到6鸡，最后成交。

不过也有些做事比较规矩的高利贷集团，一位赌客说（2012

年7月15日）：

其实所谓扒仔，有不同的集团，大家的手法亦不一样。

我有朋友借了大耳钱，跟他回去的两条黑汉临时要屈多2

万。我那位朋友就打电话给澳门大耳，澳门大耳说他的公司

没有这个规矩，并告诉我朋友，只需要给回原来答应的那笔

钱就得啦。

借钱、陪赌、追债“一条龙”贴身服务，是澳、港、内地三

地高利贷放贷人的共同手法，在追债形式的细节上也有相似之

处。对于没有遭到禁锢的借贷人，除了泼油漆、写恐吓信等外，

有以公开羞辱的方式催债的，如将欠债人的个人资料公开张贴

等，这一追债形式不仅香港有，在内地早在1998年已有发

生，并导致广州某局某副局长挪用公款赌博案发被捕。还

有拍下欠债人裸照放在公共网站上以逼还赌债者。

对于用尽手段但仍不还债者，行内则被视为“三没”一族，

即没朋友、没尊严、没钱，再继续追也是徒然，这时只好放手，

当然被迫去做扒仔等则是可能的选项。有的香港债仔无力偿还欠

款，甚至被偷渡集团强迫协助内地人蛇偷渡境外，用每次获取的

报酬以抵偿欠债。

就香港的法律背景而言，一般性滋扰，如频频致电债务人、

公开披露债务人的个人资料和欠债详情、发放公开传真函件至债

务人的办事处或工作地点、滋扰债务人的亲友并要求他们代为清

偿债项或提供债务人下落等行为，在法律上属灰色地带，警方难

以介入。但是，下述收债手段则构成刑事罪行：电话或文字中有

威胁性语言、发放淫亵或载有使人反感言论的传真函件、将胶水

注入债务人住所的门锁、在债务人住所外淋油漆、封锁债务人住

所大门或铁闸、借贿赂向公用事业机构取得债务人的个人资料

等，至于非法拘禁、袭击、纵火、谋杀等，更在警方打击之列。

而根据香港法例第163章放债人条例第29条，无牌经营财务

公司或借贷年利率超过60厘，即属犯法，一旦罪成最高可判罚款

10万元及监禁2年。

在内地，追讨赌债并禁锢借贷人，则会面临黑社会性质组织

罪、故意伤害、抢劫、绑架、非法拘禁等重罪的指控。

澳门法律对赌场高利贷也有针对性的法律条文，已见本章第

三节的叙述。但就媒体报道的已发案例的数量和经法院判决案例

的数量看，两者之间不成比例，也就是说，媒体报道乃至未经报

道的已发案例几乎无日无之，即以澳门警方公布的2013年上半年

涉及赌场高利贷的案件，其中非法禁锢70宗、暴力76宗；

而被判决并公布的案例寥寥无几。即使就已判决并经报道的几例

案件看，其判决结果的威慑力也有限。

如被裁定放数、非法再入境、使用伪造文件罪名成立的内地

人于某，所涉两起赌场高利贷案，合并判囚2年，禁入赌场3年；

同案3人则各被判囚9个月，缓刑2年，禁入赌场2年。该案案发于

2005年5月2日，直至2009年4月才判决。2011年10月12日，澳门初

级法院宣判来自内地的9名高利贷集团成员殴打兼禁锢债仔案.

首被告判囚2年，其他判囚1年9个月不等。事发则于2009年初。还

有距案发5年后才宣判的例子。另有一起致死人命案，案发于2010

年11月14日，一内地男子因欠赌债10万元被禁锢于葡京酒店一房

间内并跳楼致死，2011年9月21日澳门初级法院判决的结果是主犯

缺席判囚5年，第二被告判囚4年6个月。为了逃避相关法律

的打击，有时放贷人会让借贷人在欠单上写不抽取任何利息内容

的文字，而成为“免息”借据。

2013年全年，澳门检察院刑事立案超过13200宗，创澳门特区

成立以来新高，司警接获涉博彩罪案2599多宗，同比增约两成

半，其中90%是被视为轻微犯罪的盗窃和拾遗不报者。涉高利贷

案161宗，但最终澳门检察院立案的赌场高利贷案为56宗，

相信远远不能反映赌场高利贷的活跃程度。

可能是考虑到澳门监狱的容量或其他原因，这类被告的刑期

如不超过3年，一般还得以获准保释，或者驱逐出境了事。就笔

者收集的260余例案例看，被拘捕者中，大部分属于受雇于人

的“钉仓”者，而其背后的高利贷团伙则基本上无法归案。“钉

仓”者近几年所见以珠海人居多，所得报酬有按天计者，每天

200-500元不等；还有的则是在欠款收回后一次性给予若干报酬。

有案底的内地扒仔，即使被判禁入澳门后，也可以选择偷渡、伪

造证件等形式在禁入期间进入澳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