蝶变:澳门博彩业田野叙事 三澳门的当押业 3.转型与传统的保留

蝶变:澳门博彩业田野叙事 三澳门的当押业 3.转型与传统的保留

        如果对澳门的当押业不熟悉，或者说对中国传统的当押业不熟悉的话，路过澳门赌场旁成行成市的摆满大量款式新颖的金银首饰、手机手表的那些店铺，或许不会知道其中的大部分店铺还经营有当押业务。现在澳门几乎所有当押业店铺都在做高档商品的代销零售业务，并且已经成为经营者的主业，这一转型始于1990年代，如Z先生所说(2013年2月4日):这个行业从1990年代开始就是以零售为主了，过去主要是做澳门人的生意，现在则是大陆游客为主，游客从来不当物。当然所有当铺都是以新货为主，已经没有专做旧货的店铺，10多年以前就开始转型了，如果不转型就经营不下去，只好关门。

       作为一位当押业的多年从业者，受访人S先生对现在澳门当铺的经营状况颇多感慨(2011年10月9日):大约1986、1987年开始，澳门的当铺就没有客人拿衣服来当的了。现在澳门当铺新开的占大多数，那些新当铺橱柜里大部分都是新东西，它们渐渐成了名表、金饰等的代理商。而一些老店铺旧的东西则多一些。对于澳门当铺而言，资源越来越少，以二手货为主的那个时代一去不复返了。X先生也有同样的说法（2013年2月6日):当铺恒业，有当有赎，是上等之上。现在很多当铺既无当又无赎，只有卖了。时代变化得太厉害。

      现在澳门典当行里的高档商品如珠宝首饰及手机手表等，它们的来源，如Z先生所说（ 2013年2月4日):各家店铺的商品来源大致相同，主要是中国香港、台湾以及日本、欧美的，也有一些旧货，并不一定都是当押物，部分旧货来源于上面提到的那些地方。这些年来那里的经济不大好，所以有些旧货流入到澳门这里来了。在连锁式经营的店铺中，它们之间的商品则可以视顾客需要临时调剂，另外，现在各家店铺还会经营一些辅助型业务，如X先生所说(2013年2月6日):我的几个店铺的商品是相互流动的，一旦有顾客对某种款式的手表或其他商品感兴趣，而这个店又没有的话，就会从其他店调过来。不过如果资金充足的话，就不会这么做，商品会更丰富一些。另外我们店还经营一些小的业务，比如为顾客重配表带等，有的客人佩戴的贵重手表，表带旧了或者是不时尚了，他们也会来当铺换。

     2013年2月6日中午，笔者在X先生店铺期间，适逢两位30岁左右来自天津的客人在店内购物，其中的一位为他的姐姐购买了一个1.65克拉的钻石戒指，花去港币10万元，付款方式是刷卡。这位购物人看来是X先生的熟客，所以X先生说，老熟客来购物，价格自然会有些优惠，称为“老友记”价。X先生将戒指装在一个精美的盒子里，连同与戒指相关的票证递给客人时，客人说:盒子就不要了，买这些奢侈品回大陆，过海关时要是被查到，会要打税。我知道有的人在澳门买了戒指不愿意放在包里，甚至套在脚指头上过关。

      与X经理告别时，这位客人说要回永利。从他的装束打扮上看，更像是一个沓码仔。与X经理告别时，这位客人说要回永利。从他的装束打扮上看，更像是一个沓码仔。当铺的代销零售功能也逐渐被澳门本地人接受，X先生说(2013年2月6日):本地人这几年也慢慢适应了在当铺买东西。当铺物品的价格我觉得还算公道，我们也不想赚太多，为什么?因为我们需要周转资金，资金周转得快，我们才会赚得多一些。对于当押业而言，最大的“转型”还是客人身份的变化，以往的香港和澳门本地人基本上为内地人所代替，而客人中的赌徒更是占据绝对高的比例。S先生谨守行内的规矩，从来不去赌博，他说（2011年10月9日):当铺和赌场的关系如影随形，有赌场就会有当铺，我们当铺行业就是帮助赌徒向赌场进贡。记得有一个客人，一个晚上拿着他的那块手表在我这里当了5次，输没有钱了来当，赢钱了来赎回，钱输掉了又来当。有钱不赌的人是正常的人，想赌就变成了烂仔。我的外公就是一个滥赌仔，还做过扒仔。我从来不赌，连筹码都不认识。

     尽管现在的澳门典当业已基本完成了以代销零售为主的转型，并且有人估计，现在澳门的典当业务只占整体营运的不到10%，[143〕但传统的典当业务还是保存在大部分澳门当铺之中。2011年10月9日中午，在×丰押店铺内，S先生给笔者讲述了许多当、赎的知识。S先生有一张“澳门当押业总商会”会员证，上书“兹经本总商会核实批准，×丰押自愿遵守总商会会章，加入成为商号会员”，署名为“创会会长曾××、会长曹××”。s先生的×丰押，铺面宽不足3米，拉起卷帘铁门，靠墙的两侧为防盗玻璃橱柜，里面摆放着各种品牌的手表、金银首饰等。从卷帘门前进约3米，是高约1.5米的水泥砌成的柜台，柜台的上方是直达天花板的防盗玻璃墙，留有两个小小的窗口供与客人交流。在柜台的下方，有五排如同中药店铺里常见的那样的小抽屉，里面大概放的是各种质押物。每件小的质押物都用毛边纸包起来，形状好像市面上一块豆腐大小的样子，这就是行内所说的“豆腐包”。

      穿过柜台左侧的一扇狭窄的铁门，里面是小小的厅堂，一个显得庞大的保险柜占据了这个厅堂约三分之一的面积。保险柜似乎是用水泥砌成的，正面则是看起来很厚重的铁门。坐在厅堂内，可以看见身后做饭、洗漱的地方，在靠墙壁处则有一道狭窄的楼梯，登上楼梯，大概就是主人或店铺职员临时居住的地方了。S先生告诉笔者，对于当铺里的每件当物，都有相应的“当票”，也就是行内统一的登记表，“当票”的发放部门是澳门司法警察局。每张“当票”要求登记下述事项:典当时间、典当物编号、典当人姓名(含姓名汉字的老式电报代码)、典当人的住址及证件和号码、典当物品名称、典当价钱等。有瑕疵的物品，例如手表上的划痕、玉器上的隐形裂痕等，一般当铺都会在票据上注明，免得发生不必要的纠缠，专用术语是“凹烂”。

      S先生称自己1971年开始玩手表，也拆装过许多名表，对手表的真伪、估价都有一些心得。言谈之间，同行的一位先生取下他的手表让给鉴定一下，S先生看了后说:每一块劳力士表都有自己的编号，你的这块劳力士1103型表，编号是3287922，这是1970年出产的，当时价格1800完左右，劳力士表即使新出的也比较好卖。你的这块如果拿到拍卖市场，在1.2万元左右。看劳力士手表的真假，有时不用打开后盖，真的劳力士手表拔起它的旋钮，可以后调出已经过去的时间日期，假的就不行。

       关于当铺在客人当、赎之间所产生的收益，S先生说:现在当铺收下客人的当物后，如果客人赎回，会收取一定的利息。比如我这间当铺，客人的当物为9000元，一个月内赎回，收取270元。我这个当铺位置现在比较偏，是这个利息，如果旺的地方，比如说新口岸一带，1万元的当物，一个月内的利息为500元。这方面行内没有统一的规定，大致也就是这个行情。超过4个月不见客人来赎，当铺有权“转档”，也就是可以拿到柜台上出售，这一点行内基本上是相同的。现在所当的物品，90%还是由客人赎回去，当铺所赚取的，就是质押期间客人所付的利息。

     他还说:有的顾客拿来的当物没有购物时的票据或其他证书，价钱可能要差很多，我们只能根据自己的经验来看真伪成色，给出价格。法律规定当物赎回的最长期限是3个月，不过一般当铺都会延长一个月的保留期，让客人多一点时间决定赎还是不赎。过了4个月还不赎回就变成了绝当品或死当品，我们就有权处理了。关于该行业的行话，S先生认为，现在基本上没有人用了，不过有的老一些的店铺还会使用一些传统的东西。S先生×丰押柜台内的墙壁上贴有名为“字轨”的一张纸，上面写着每一个月的代码，也就是一些意头话，1月至12月各对应的“字 轨”为“万事胜意,行善积德，轻快而出”。S先生说，这些“字轨”并不是行业内通用的，而是各个店铺各自的创意，大抵都是吉祥语。并且这些字轨一旦确定后，也会上报给政府管理部门，在店铺内当月所开出的票据上，会在显眼处写上代表该月的“字轨”，而不是用通常的阿拉伯数字或中国传统的数字。S先生又说，现在澳门的大部分当铺都不再用传统的字轨了，有些当铺则用英语字母来代替字轨。

     S先生经营当铺这么多年，他说损失最大的一次也就是几千块钱，他还拿出了前些年收的那件缠铂金丝的翡翠挂件，铂金丝是真的，但翡翠却是假的。他说，当时看起来翡翠很漂亮，现在显得颜色有些黯淡了。不过他又说，这件东西已经放了十几年了，金子涨价了，损失也补回来了。S先生认为，现在市场上，手表的真假比较容易看，金银饰品则不好辨认，黄金饰品假的可能性最高。他说鉴别真假主要看经验，也要借助于一些工具，如试金石等。S先生的柜台上也有一块成人拇指大小的黑色鹅卵石状试金石，他说:打金仔做假的很多，现在澳门假的黄金手链、项链都是来自大陆。遇到黄金当物时，我们会在试金石上面擦一下，留下黄色的痕迹，然后用镪水或硝酸溶液涂在上面。如果是真的黄金，成色越高颜色越不会变化，十几年前都是99金，以后才有18K金、14K金。如果是足金24K金，也就是99金或99.99金，基本上镪水抹在上面不入色，也就是不褪色，稍有些变淡的是18K金，再淡一些就是14K金，完全消失的，那就是假货了。

      S先生还说:大陆有做假做得高级的，整个饰品表面用高成色的黄金包裹，用试金石就看不出来。经验是拿在手上试重量，还有就是在一个位置上多弯曲几下，就会露出破绽。这类包金的首饰总是有破绽的，比如表面有皱褶等。

    X先生的×辉押也经营有当赎业务，笔者在店铺内与X先生聊天期间，一位30岁左右穿西装并操普通话的客人走到柜台前，说要赎回原来当的一块手表。此时柜台后面的朝奉告诉他，已经快有三个月了，要按照三个月的当期收费。那位顾客说，这么快就三个月了?不过并没有反对的意思。付费取走手表时，临出门似乎无意地说了一句:我这块表买的时候花了两三万，只给我当了5千，不赎回来太亏了。显然这位客人认为店铺方给的折当率偏低，至于这位客人在3个月的当期内付了多少利息则不清楚。有了解澳门典当行当品折当率及利息率的老赌客说（2012年10月10日):在澳门，名表典当折当率高，通常高达70%，而其他当物一般打五折。至于利息方面，海立方赌场对面有间当铺利息比较低，有一间只收10%，其他地方起码15%-20%。

    内地媒体曾报道，一位上海赌徒窃得所供职公司的一块积家牌腕表，市场零售价为20.4万元人民币，但他在澳门只当得约相当于4万元人民币。[144〕一位内地赌客回忆了他在2005年期间的一次当押经历(2011年12月4日):那次带来的钱都输光了，走出金沙赌场后看到一间当铺，我想都没想就走了进去，我脖子上的白金项链50多克，买的时候便宜，1万左右，还有一枚钻石戒指，3万买的，一意2500一个月，赎回的限期是2个月。光我那块手表就值5款手表，12万买的。谈了半天，一共才给押了不到8万，利万。

     澳门当押业的当物现在仅限于动产，如金玉珠宝、手机手表等，而如美国赌城拉斯维加斯，那里的当押业也很兴盛，但所当主要为汽车乃至房产等。这一区别源于两地主要赌客的来源及地理环境的不同。面对内地日益兴盛的当押业同行，X先生说(2013年2月6日):澳门当押业和大陆的当铺没有什么交往，不过在我看来，大陆的当铺主要是融资功能，做的业务主要是汽车、房子等，我觉得大陆的当押业对当铺的性质认识得不够清楚。境外人在大陆开当铺很难申请牌照，要许多担保。内地游客似乎对澳门当押业的二手旧货还是心存疑虑，一位来自广州的旅游者说（2012年9月18日)∶有人问我，在澳门当铺里卖的名表和钻戒都是真的吗?我说，真倒是真的，但基本上是翻新的。以前澳门当铺专宰大陆客，尤其是跟团的。广州龙津路有一个档口，专门卖澳门赌客的当品。

      也经常有人认为澳门当铺的二手物品价格偏高，特别是劳力士之类名表，有游客说(2012年2月8日):如何在澳门赌场边的当铺买二手劳?全部开的是天杀价，如果不懂行情，随时被宰得体无完肤。相对来说，香港二手店的开价还没有那么离谱。买新的推荐去东南亚买，香港的价格已经高出一截来了。也有赌客过去在澳门当铺吃过亏，一位赌客说(2012年9月22日）:澳门当铺的赎回期，珠宝首饰4个月期，电话、相机1个月期。不过最好不要在澳门当东西。我有次当条金颈链，是那种直接套头上不用扣的。过了3个小时赎回来，再往头上戴回去时，要解开扣才能戴，原来让当铺卸下了两格金链。你说黑不黑。对于现在澳门典当行内高档商品的种类、质量，受访人S先生认为(2011年10月9日):很多店铺的玻璃柜台里也包括客人没有赎回的当物，也就是二手货，还是占有一定的比例，我这里的旧货就更多一些，大约六成左右。不过二手货的货源越来越少，葡京一带当铺的新货比例更高。澳门当铺的货品质量还是基本有保证，一是信誉问题，再说政府监管得也严格。